二十六、世界是个黑罩

　　每当想起那漫天烟花，柒柒都开心得难以自抑，只是稍微有点儿懊恼，看烟花时竟碰上食人树毒性发作。
　　池子里的孩子们看见她纷纷游过来。
　　“柒柒，你今天好香哦。”小陀螺对花香最敏感。
　　“嗯我喷了香水。”
　　柒柒伸手给它闻，它闻着闻着，又把小脑袋搁在她胳膊上撒娇。
　　“好了，别闹，马上要上课了。”
　　这时姚主管、小马哥带着涂涂过来。
　　“这儿是儿童区，每个池子十条儿童人鱼，分别由一名保育员照顾。”姚主管正用英语向涂涂介绍这里的情况。
　　涂涂看见柒柒，微笑着走过来：“这个池子是你负责的？”
　　“嗯。”
　　“它们特别活泼呢，远远得就听到它们的打闹声。”
　　柒柒没接话，姚主管回应道：“是的，这批人鱼柒柒带的，所有情况直接向盘古先生汇报，我们不参与。”
　　“为什么？”涂涂问。
　　“因为它们以后要进行繁育实验。”姚主管答。
　　“这和它们活泼好动有直接关系？”涂涂继续追问。
　　“额，因为它们不需要接受我们统一的制度管理，所以会比较活泼。”姚主管答。
　　“那么以后输送到发电厂，又要发生前段时间的事了？”涂涂一改平时那迷人的笑容，转而一脸严肃。
　　柒柒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发电厂罢工事件。
　　“涂涂小姐，参加繁育实验的人鱼需要有一个良好的身心状态。”柒柒解释道。
　　“谁说其他人鱼状态有问题？”涂涂不依不饶，“以后这里所有的人鱼都归你统管，无一例外。”
　　涂涂说完后便往下一区域走去。
　　姚主管跟上，路过柒柒面前时，露出了扬眉吐气的表情。
　　柒柒心情沉甸甸的。
　　这心情随着孩子们上完课游回来时少了一条而变的更为沉重。
　　小皮球因为上课太顽皮被关小黑屋了。
　　这个姚主管的执行力可真强，涂涂吩咐了不出两小时，她就把小皮球给逮住了。
　　柒柒自己被关过小黑屋，而她带的这些孩子，可是从来没遭遇过。
　　她不由分说冲到小黑屋处，姚主管没了人影，只有小马哥留守执行处罚任务。
　　“放了它，不然我去找盘古先生。”她要求小马哥。
　　小马哥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整具骨架都在抖动。
　　“柒柒啊，我帮你管教人鱼，你生什么气呢？”
　　“我再说一遍，放了它。”
　　小马哥索性背过身去，挪了个地方，再也没理会柒柒。
　　柒柒气急了，跑到实验室去找纪寒，外面太阳刺眼，走了几步，感觉有些踉跄，她靠着一棵树休息，却发现树后面有个人正跟着她。
　　她铆足劲儿往树后一跳，想把跟踪者逮个正着，可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继续往实验室走，身后的跟踪者却再度出现，她只能快跑，越跑越喘，越喘越觉得后面跟得紧，当她走到实验室门口，几乎是整个人冲撞在门上，使劲儿敲。
　　实验室小伙子给她开门，带她消了毒进去。
　　可是，她却看到涂涂笑盈盈地坐在纪寒身边，讲着事情。
　　纪寒看到一脸气急败坏又虚弱无力的柒柒，走出来询问情况。
　　“纪寒，小皮球它被关小黑屋了，你能不能去救救它？”柒柒乞求的语气。
　　“按所里规章制度来办。”纪寒平静地说着，仿佛眼前求他的人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研究所员工。
　　涂涂接着说：“是的，柒柒，我刚跟寒讲这事呢，放心吧，小惩大诫，没事的。”
　　“不是的。”
　　“好了你回去吧，我们还有要事要谈。”涂涂打断了柒柒的话，并唤太助理送柒柒出去。
　　末了，涂涂说：“柒柒，以后你不用直接向寒汇报人鱼的情况了，向我汇报就行，寒他很忙，我应当为他分担。”
　　柒柒觉得整个人软摊了似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走回工作区的。
　　小皮球被送回来后，呆呆地不说话，柒柒使劲儿逗它挠它，都没反应。直到小陀螺过来戳戳它身体，它才勉强转头看了它小陀螺一眼，然后继续沉默。
　　“宝贝们，我可能无法再为你们挡风遮雨，以后大家都要听话顺从，才能免于责罚。明白吗？”柒柒无力道。
　　孩子们也不知是否真的听明白，懵懂地点着头。
　　晚上，柒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来小皮球的事令她愤愤难平，二来她觉得一直有人跟踪自己有些害怕。
　　通讯器响起，一看号码来自纪寒。
　　她没有理会，直到响第三次，才接起来。
　　“柒柒，在宿舍吗？”
　　“嗯。”
　　“我在你楼下，出来见个面吧。”
　　“不了，我困了要睡了。”
　　“药吃了吗？”
　　“吃了。”
　　“好的，那你休息吧。”
　　挂了电话，纪寒抬头看那一间已经熄灯的房间，觉得胸口很闷很难受，他摇了摇头，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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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日子柒柒发现她的孩子们正在慢慢改变，也许因为正在长大，也许因为恐惧，总之那些放肆欢笑打闹声渐行渐远，曾经承载着快乐的池子渐渐归于平静，变得和其他池子一样。
　　姚主管和小马哥每次巡视完，都露出满意的表情，这才是严格按照研究所规章制度运作的结果，这才是他们的工作成绩。
　　这天柒柒提前下班，往后勤部走。
　　她整天觉得有人跟踪，惶惶不可终日，不论如何今天要去查个究竟。
　　后勤部的同事因为上次她假造证明的事挨了批，对她的要求自然格外谨慎，不敢再有越矩。
　　“宿舍和工作区外面都有监控的，我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跟踪我。”柒柒和后勤同事沟通。
　　“按照规定监控不能私下给你看的，你去找盘古先生或者涂涂小姐开证明再来看吧，别为难我啦。”同事推脱着，不肯通融。
　　自从上次不愉快后，她已经很久没和纪寒见过面，实在不想“有求于他”，而涂涂那边更是不用考虑。
　　“这样吧，我帮你看一下，如果真有人跟踪，我会去反应的。”
　　同事已经最大限度帮忙，柒柒谢了谢，回去等消息。
　　结果却等来涂涂召唤。
　　涂涂在工作区找到柒柒，带她到旁边谈话。
　　“柒柒，我们看过监控了，根本没有人跟踪你。相反从你的反应来看，很可能你体内的食人树毒性迟迟不散，以至于经常出现幻觉。你马上去趟医务室，我跟他们说好了，给你加药。”
　　柒柒看着涂涂关切的眼神，笑了笑说：“好的，谢谢。我这就去。对了涂涂，我吃了药总觉得困，能否请几天假，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那当然可以，等你毒素全都清了再来好了。”
　　柒柒出了门，太阳热辣辣的。
　　她走到医务室，医生给她验了血开了药，她又提着药回宿舍。
　　她躺在床上，觉得四周皆是黑暗，纪寒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人，终究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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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最近白天睡得多，柒柒晚上竟睡不着了，她想起了老朋友，太阳已经离开很久了，月亮究竟情况如何，想着想着，怎么也躺不住了，往那片海边的礁石走去。
　　她把自己浸在海里，用力摇晃鱼鳞项链，漫长地等待后，月亮竟出现了。
　　只是现在的月亮，比数月前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没了焦点似的。
　　“月亮！”柒柒激动地喊道。
　　“程柒柒，我见到太阳了。”话音刚落，月亮已经泪流满面。
　　“发电厂出事的那条，真的是太阳吗？”
　　月亮点点头。
　　“我照着地图找到了发电厂，找到了太阳。原来他们每天在海里劳作，暗无天日，一个个都跟行尸走肉似的。
　　太阳见到我可激动了，可是它耳后有定位器，没法跟我离开。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突然出现，打破了它原本日复一日没有指望的生活，它不会去跟发电厂讨要休假，也不会惨死。”
　　月亮哭的很伤心，柒柒抚着它的背安慰，虽然她知道，安慰毫无意义。那个挂在旗帜上的太阳，将是它心里永远的痛。
　　他们一起看着大海，清冷的月光照着这片海，好像整个印度洋都在哭泣。世界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一个剪不开口子的黑色大布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逃脱的办法。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柒柒问。
　　“和我的伙伴们继续浪迹天涯吧，我们的生命很短，我能感觉自己正在迅速老去。你呢？”
　　“有个人说，实验成功了会带我走。”
　　“心上人？”
　　“嗯。”
　　“祝你们成功。”
　　“谢谢。对了你和你的伙伴们会在哪一块栖息？”
　　“随心所欲，看洋流吧。”月亮茫然地看着前方。
　　“那叫随波逐流。”柒柒纠正道。
　　“呵呵。”月亮终于笑了笑。
　　“以后想你的时候，还能来这里召唤你吗？”
　　“试试看喽，我不保证经常在这一带。好了，我要走了，对了再送点鱼鳞给你，这样万一你找我，即使我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
　　月亮连着拔了八个鱼鳞，柒柒视如珍宝地握在手里。
　　“谢谢你，我的朋友。”
　　“再见朋友！”
　　月亮，愿以后再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