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海女

　　按照黄天游的规则，本应该有更多人和她比试，和她一起前往祭坛，而现实是，这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
　　师傅还在等她回去，她答应鹤平了，她不会有事的。
　　梨花落就储存在她右手的戒指里，只要她把内力注入戒指，就可以拿到储存在里面的飞刀。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将内力注入进去，忽然她头顶上的天空暗了下来。
　　准确来说并不是天真的暗了，而是她上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东西，那东西遮挡住了本就微弱的阳光，她就在它的阴影之下。
　　林初盛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更像一张脆弱的纸，她周身被黑暗笼罩，就像午夜骤然降临，只有霜息剑上核心的蓝色在发出幽幽的光芒，霎时间，一片寂静。
　　她被恐惧压迫着，连抬起头来都做不到。这种恐惧并不是突如其来地被惊吓，而是像目睹了极为惨烈的场景后全身麻木，对人生，价值产生疑问，来自心里的无形的恐惧。
　　林初盛用尽力气喘息着，霜息剑上的寒霜还在凝结，她鼓起勇气，反手持剑，用力向天上斩去。
　　一道带着寒霜的剑气斩进那东西里，却像斩进了空气，那东西没有一点反应。
　　她无视了林初盛的攻击，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她开始缓缓向前前进，阴影一寸一寸偏离她的身体，本就微弱的阳光重新倾泻在她身上，但林初盛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恐惧好像凝结成了具象，压得她心里发慌，全身都没有力气。
　　直到那东西远离了林初盛，林初盛才敢抬头去看。
　　那是一个人类女性的躯壳，骨瘦如柴，林初盛看得见她背部凹凸不平的骨头，骨头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粗糙的灰绿色肉皮。
　　她周身围绕着暗蓝色的雾，她的身影透明，能透过她看到她身后的天空。
　　她的头发，不，那不是头发。
　　一个个柔软的，前段粗，后端细的条状物像头发一样缠绕在她的头上，每一个都像有生命一般蠕动，缭绕着她。
　　她身上漫布死亡的气息，林初盛不觉得她是一种“生命”，非要形容，应该是那种具象的鬼魂，死寂，幽暗。
　　她的下半身也长满了头发一样的条状物，不知道有没有腿，给人发感觉就像一种生长在海里的柔软无骨的生物，林初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种生物，她没去过海边，只听人说起过。
　　海女慢慢转过了脸。惨白的脸上只有一只竖着的眼睛，那只眼睛大睁着，本应该是瞳孔的地方长着一颗四只角的星。
　　她的脸被笼罩在“头发”里，阴森可怖。
　　奇怪的是，林初盛明明看见了她的样子，但是却好像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形状，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像看见一片树叶，看见了它是一片扁扁的嫩绿色的叶子，却还是不能确定它是扁的还是圆的，是绿色的还是红色的。
　　海女依然无视了林初盛，这些奇怪的奇异生物从始至终没有对她产生过兴趣，就像完全没有她这个人，它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她，他也没办法干涉它们，她的攻击丝毫不起作用。
　　她仿佛是被人按在戏台子上，名伶在她身旁鬼魂一样地穿梭，而她动也不能动，只能观赏着这出戏剧，像在梦里一样。
　　林初盛终于想起了另一种可能性——她也许是在做梦。
　　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她也许只是中了什么幻术，现实里的她正像个傻子一样在峡谷里疯疯癫癫地跑着。
　　在巨大的恐惧下，在想到这个场景时，林初盛居然笑出了声。
　　她失控的、短暂的笑声也没有引起任何东西的注意，天上海妖一般的女人弯下了腰。
　　她弯下腰，又仰起头，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发出了凄烈的、尖锐的鸣叫。
　　正在捕食虚影的蠕人听到声音，立刻停止了捕食，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海女发出叫声之后，一个闪身，就来到了河岸旁。
　　她抓住一只蠕人，狠狠地捏下去，蠕人爆出了绿色和黑色混合的汁水，她扯去了蠕人悬在口外面的舌头，扒着它充满倒钩的嘴，用力撕开。
　　蠕人的脑袋被从嘴分成两半，海女把充满褶皱的，已经死亡了的蠕人放进了自己的“眼睛”。
　　“真的够了……”
　　突如其来的狩猎，让林初盛的腿都在打颤，这种场面又十分的恶心，让林初盛想起坏掉的菜叶堆里爬出层层叠叠的蛆虫。
　　这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太难受了。
　　四处逃窜的蠕人几乎都没有逃过海女的捕食，没过多长时间，河面上就漂浮起破碎的，粘连着内脏的蠕人的尸体，把河水染成斑驳的黑绿色，鱼人的腥臭味已经被完全遮盖住了，因为蠕人的味道更让人作呕。
　　林初盛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快点醒来吧，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意死在臭气熏天的水沟里。
　　然而她的脸只是火辣辣的疼，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她马上又捏起诀来，念了几个咒，指尖的金光明灭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太上老君，你睡了吗，”林初盛喃喃地说，“你能先醒醒吗？真有太上老君吗？我就说那些都是骗香火钱的吧，哪来的太上老君。”
　　海女餍足之后，静静的停留在空中，从眼睛里流淌出蠕人的体液，像是在流泪。
　　林初盛注意到她已经不再透明。
　　她就这样在空中停留了一会，然后弓起腰来，林初盛预感她又要发出叫声，急忙捂住耳朵，连眼睛也下意识闭上。
　　果不其然，嘶吼声响起，直到叫声再一次停止，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地狱一般的场景不见了，河里的虚影，岸边的蠕人，和天上恐怖的海女，河里发愁的黑绿色液体，就连气味也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站在湍急奔流的河面上，大雾仍然弥散，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
　　“哎？”
　　林初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