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照面

　　距“天申节”还有三天，临安城热闹非常。以萧荣为正使，王全为副使的金国贺生辰使团入驻都亭驿，西夏、高丽、占城等国的使团则入驻班荆馆；从日本等南洋小国来的使者入驻来远驿，从三佛齐等遥远异邦来的使臣则入驻怀远驿。听着礼部报上来的一个个异邦使团名字，给人一种万邦来朝的错觉！临安的重建工作已经完工，由户部重新规划的大小瓦子地盘更大，店铺酒肆，勾栏瓦舍更多更豪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不时露出一张高鼻深目，或者金发碧眼的异邦面孔，用蹩脚的汉话与店家讨价还价。临安城的小二见多识广，对此早就见惯不惊，有的甚至能用异邦语言与之交谈几句，反而惹得异邦人士一阵惊呼！李七娘与红袖和绿漪走在人群里，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李道已经回蓟南，皇后仁慈，特许女德学堂的所有学员三日后入宫观礼，李七娘自然要奉上一份生辰礼。“金银俗物不行，太贵重不行，太简陋的也不行！小姐，你这份礼物好难选啊！”李七娘正津津有味地欣赏一个异邦杂耍艺人表演吐火，听到红袖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跟绿漪帮我想想呗！实在不行我回去求求大嫂，让她帮我准备一份，反正那么多人送礼，官家肯定看不到我的名字！”“噤声！小姐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老爷嘱咐你的话你都忘了？”受绿漪提醒，李七娘吐了吐舌头，幸好周围的人都被杂耍吸引，无人注意她们主仆。五月的临安，天气炎热不堪。李七娘从人群里退出来，一把掀掉头上的幕篱：“可热死我了！不行了，再戴这个我闷也闷死了！”绿漪觉得不妥当，想要规劝，红袖已抢先说道：“小姐不想戴就不戴呗。临安城这么多人，谁会注意咱们？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去西湖边逛逛吧，听说给皇上修的那座‘太平亭’美轮美奂，官府征召徭役给西湖清淤，湖畔又种了不少御花园的奇花异草过去，好多人都去那里郊游踏青，热闹得很！”李七娘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立刻说道：“走，本小姐带你俩去见识见识！”…………高全总觉得心神不宁。两日前，欧大可的儿子欧小阳来湖畔工地找他的父亲，高全这才知道欧大可已经失踪好些天了，尤其可疑的是，欧大可失踪前还给儿子留了纸条说是跟高全走了。高全费了一番唇舌才让欧小阳相信，他父亲当日的确不是自己叫走的！太平亭已经完工，是八角亭和长亭结合的样式，皇帝手书的匾额已经挂在八角亭上，上面蒙着红绸，敬贺皇帝生辰的表册已经备好，托张去为张都知递交给礼部，在皇帝生辰那日当着外邦使节和文武百官宣读。一个受万民敬仰的天子必能给皇帝的生辰增光，皇帝龙心大悦之下他所谋的大事已经成功了一半！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半分也不能出错！偏偏欧大可失踪了！高全隔了一段距离注视着“太平亭”，八角亭内与匾额登高的位置，也挂着匾，每一块匾上题刻着历朝历代文人巨匠吟咏西湖和钱塘的着名诗词，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柳永那首《望海潮.东南形胜》“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阿爹，你果然在这里，叫我好找！”高破虏满头大汗地找来，一把拉住高全的衣袖，“跟孩儿回家去，有人要见您！是孩儿的同窗莫雨要见您！”高家父子离开不久，一通开道的锣声响起，一群衙门里的杂役来湖畔赶人。除开八角亭不许百姓进入外，长亭已经向百姓们开放，亭子里坐满了来此消闲纳凉的人。湖畔鲜花盛开，从西湖吹过来的风带着水汽和凉意，小贩们随意支起一个小摊，贩卖消暑解渴的各式凉茶和饮子，还有卖糕饼的、卖糖炒栗子的、卖各色新鲜水果的……临安小贩们充分发挥了人群在哪里就将生意做到哪里的商人本色，只要花上几个大钱就能在湖畔消磨一个下午，长亭里每日挤挤挨挨地坐满了临安百姓。“礼部征召长亭接待金国和异邦使臣，百姓速速回避！”开道的杂役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吆喝，跟在他后面的礼部衙差和杂役开始赶人。临安百姓对此见怪不怪，抱怨几句，还是纷纷起身离开。李七娘带着两个婢女最后走出长亭，她从小长大的鄂州可没有这些热闹可看。作为馆伴使的叶义问与翰林学士周麟之引着外邦使节已经登上了湖畔的台阶，当先的就是金国使臣萧荣和王全。李七娘赶紧带着红袖、绿漪避到一边墩身行礼，随行的军士就要过来撵人，叶义问和周麟之见是几个小娘子，微微示意军士不做理会，他二人直接无视李七娘主仆，领着使节们走向长亭参观。李七娘到底是个小孩心性，她忍不住抬头偷眼向使节团瞧去，只见使节们金发碧眼，高鼻深目，果然与宋人大相庭径！萧荣和王全早就注意到了道旁的李七娘三人，他二人转头正好将李七娘仰起的小脸瞧了个分明。只见一张芙蓉面上，眉睫深黑，完全不同于宋朝女子惯常的婉约沉静之美，她的美丽带着一种张扬、一种锋锐、一种让你无法忽视的迫人！萧荣当即一笑：“小娘子快快请起！是我等不速之客扰了小娘子的雅兴，还望小娘子多多海涵！”周麟之认得李七娘，当日的“簪花宴”他曾远远地见过李七娘与吴扬站在一处，后来临安百姓受人蛊惑，骂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叫嚣着要烧死她，周麟之也有所耳闻，他还知道吴皇后对此女有些愧疚，特许她入宫进女德学堂听课。周麟之听到萧荣开口说话，心道要糟！他装作才认出李七娘，斥责道：“你不在宫里随皇后和娘娘们读书，跑到这里作甚？小心回去挨板子！”李七娘张了张嘴，绿漪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大人，我家娘子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令，在坊间搜寻一些好玩意儿，‘天申节’那日作为寿礼献给皇上。如今正要回宫复命！”周麟之点头道：“我瞧你这个丫头倒是个好的，还不快快随你家娘子回去，迟了恐怕皇后怪罪！”绿漪赶紧墩身道：“是，多谢大人！”说完，她立刻挽着李七娘的胳膊离开，红袖懵懵懂懂地也上前挽着李七娘的另一支胳膊，主仆三人逃也似地离开了湖畔。身后，周麟之向叶义问笑道：“叶大人还不知道吧，皇后和几位娘娘在宫里开设了一个女德学堂，未来的世子妃和几位皇亲贵戚家的小姐都在女德学堂学习，由皇后和几位娘娘亲自教授宫规礼仪，这位小娘子也在其中！”离开了湖畔，绿漪立刻将幕篱给李七娘戴上：“小姐，以后出门千万不可再抛头露面了，刚刚那位使节的眼神好可怕，婢子真怕祸事上门！”李七娘也吓了一跳，她虽长相出挑，在鄂州可没人敢用那种眼神看她！来临安这么久，她也从未遇到那样可怕的眼神。这时被婢女一说，小姑娘嘴硬地说道：“能有什么祸事？他是代表金国来贺陛下生辰的，没几日就回去了，我不信他能将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