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估分如何？

　　这菜虽然只有四道，可都很有特色，地上跑的，河里游的都有，做法也是很齐全。不过让文前进奇怪的是这蘸酱菜他是第一次见。文前进一问才知道鲁大海曾在东北当过兵，干的就是炊事员，学的做的都有着东北风味。
　　而且东北做菜有个特点，就是每一顿都必须要有个“硬菜”，这道菜通常是大荤，量大顶饱，要能镇得住场面。今天这顿饭的硬菜就是这道炖肘子了，文前进与鲁连元之前在楼道里就闻到的香气也是来源于它。
　　鲁大海揭开砂锅，一个硕大的肘子煨在里头，带着香味的锅气弥漫，奶白色的汤汁咕嘟的冒着泡。
　　“咕噜”三人齐刷刷咽了口口水。鲁大海拿起筷子把肘子皮跟肉分开，这肘子炖的十分烂乎，鲁大海一动筷子肘子就散开了，看得文前进是食指大动。
　　三个男人都是大肚汉，十二点钟吃饭十二点半就饿的主，三个人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顷刻间四道菜就吃了个干净。文前进和鲁连元洗刷完碗筷刚准备告辞，鲁大海又张罗着让文前进吃完水果再走。
　　“尝尝这西瓜，我特意挑的好瓜，前进你来瞧瞧。”鲁大海托着一大西瓜伸到文前进跟前儿，文前进看了看，瓜皮表面花纹清晰且光滑，他又伸手敲了敲，传来几声咚咚的闷响。确实是好瓜，鲁大海把瓜一劈两半，果然里面瓤红汁水多。三人又围坐在一起吃起了西瓜，这西瓜鲁大海一直泡在水里，吃进嘴凉气直冲脑门，别提多畅快了。文前进不禁感慨道怪不得鲁连元才高中脸就那么圆，在鲁大海的如此喂养下，他可能都坚持不了两个月。
　　第二天，学校里与以前相比清净了许多，高三学生里家住在县城的大多数都已经放假回家了。文前进正坐在他们学习小组常用的办公室里写着信，高考结束了，他想着赶紧跟家里寄一封信汇报一下情况。办公室里也没有电风扇，又闷又热，文前进边写着信边拎着衣领散热。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老许缓缓走了进来，看到文前进在办公室，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
　　“怎么样，考试的答案都对过没有，估分的结果如何？”老许把茶杯放下，拿起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问道。
　　“答案对过了。英语发挥的挺不错的，语文也是正常水平，数学嘛...”文前进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数学咋了？”老许一听文前进迟疑了，顿时慌乱了起来，快步走到文前进身边追问道。
　　“不应该啊，这次高考试卷的难度适中，只不过计算量大了一些，还不如咱们前一次模拟考试的难度大。前进啊，以你的水准不应该出岔子啊？是考试的时候紧张了吗？还是有什么其他因素？”
　　看着老许慌乱的神情，文前进也是心里一暖，不卖关子接着说道：
　　“数学试卷我全做出来了。”
　　“害，你小子，真吓坏我了。全写出来了就好，试卷写满了，高分肯定跑不了。”老许听言这才安心坐了下来。
　　“我是说，我把答案全做出来了。”见老许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文前进又出声纠正道。
　　“什么？答案全做出来了？”老许蹭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声音发颤的问道。
　　文前进笑着点了点头。
　　“答案都对过了吗？答题格式没有遗漏吧？过程分能不能全拿到手？”老许激动地连问三句。
　　得到文前进肯定的回答后，许秉仁开心的边搓手边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也不能怪老许激动地失态，许秉仁虽说是个老教师了，可自他走上讲台，正式开始做老师这么多年来，手底下还真没有一个数学高考能拿满分的学生。如今文前进给了他这个圆梦的可能性，不由得他欣喜若狂，这对老许本人以及整个学校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老许不禁接着联想，如果文前进能借着这个分数冲击一下全国那两所顶尖的院校，那秦邮县中就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大力宣传，彻底在县城高中里面奠定霸主地位，甚至可以在市里扬名。毕竟，在这个年代衡量一个好高中的标准，一是看本科率二就是看顶尖学校的录取率。一个被北大清华录取的学生，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可是明星一样的人物，对于一个县城高中来说，就是一个最佳的代言人。
　　从他个人现实的角度来看，文前进能带给他这个班主任的，好处也不是一点半点。自己本来就是学校里的模范教师，趁这个机会有没有可能冲一把更高的位置？
　　短短的时间里，许秉仁已经浮想联翩，他霎时间做了决定，要跟文前进好好谈谈了。
　　老许坐下来又再三和文前进确认了一遍，见文前进态度坚定后，他当即跟文前进商量起报考学校的事情。
　　“前进啊，原本你报考军校的事情，我是非常支持的。可是你看看你这个估分成绩，不说西交东南吧，就是南大清华和北大，也不是没有机会啊。这时候再上军校，分数是不是有些浪费了呢？”老许犹豫了一下开口地对着文前进劝说道。
　　“许老师，我报考军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家里人都很支持我，并且人家县人武部的领导我也去上门见过面的，我这时候说改主意，怕是不太好吧。”文前进耐心解释道。
　　“此一时非彼一时嘛，你考试之前会想到你发挥这么好吗？你自己也没想到嘛。人武部领导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解释，我档次不够，我请校领导出面。”许秉仁霸气挥手道。
　　见文前进沉默了，老许接着问道：
　　“是不是因为上军校有补贴，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所以你不想报考地方大学？前进啊，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费用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实在不行学校可以出钱做你的学费，如果学校不同意，我个人也可以帮助你。这都不要紧的，前途是最重要的啊，孩子。”
　　原来老许见文前进不说话，转念又想到文前进的家境一般，以为这孩子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才有所顾虑。至于说学费问题，老许有这个自信，让秦邮县中出这笔钱，他自己在学校也是老资格了，学校对老许的意见肯定会重视，许秉仁也相信学校有这个长远的眼光。一笔学费和一个顶级学生，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
　　见老许越说越夸张，文前进也是连连摇手表示不是钱的问题。
　　“孩子，那究竟是为什么呢？”见文前进放着大好前途不选，一副偏执的模样，老许苦口婆心地问道。
　　“老师，我上军校与这些都没有关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去。”文前进平静地回答道。
　　许秉仁拿起茶缸子，大口地灌着茶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劝着劝着把自己给劝上火了。放下茶缸子，老许坐下来沉默地用力拎着衬衫的衣领散热。办公室一下子陷入寂静之中，老许看着文前进坚定的目光，想再劝几句，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已经十八岁成年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他人去为他做主的男孩。文前进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并且愿意去承担后果，这也是老许一直想教给学生们的。老许一直信奉的一个信条，老师不应该只教学生课堂上的知识，更应该教会学生人生的道理。
　　许秉仁苦笑一声，看来自己也是被教出一个清华北大学生的名头给迷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利而往，自己作为一个教书匠也不能免俗啊。
　　“等成绩出来，我带你去人武部填报考信息。”老许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文前进见老许开口，本以为他还想继续劝说自己，没想到老许竟说出支持的话来，心中不免惊喜，连连点头答应。
　　老许看着喜悦的文前进，心情又缓和许多。对着这个孩子，他好像忽然又找回了刚工作那段时间的心态，不是一个班主任，也不是一个模范教师，没有那么多的名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育工作者，在呵护着一朵刚刚从土壤中探出头来的花朵。
　　许秉仁唏嘘不已，眼前这孩子某种意义上也是给自己上了一课。老许看着正在写信的文前进，细细观察起来。文前进在刚进他班级的时候，虽然表面看起来性格活泼，可内心是封闭的就像一只离了群的小野兽，老许当时猜想可能是家境的缘故导致这孩子有些自卑，所以一直比较关注他。谁料想到了后来，文前进开始猛烈追求起了简少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大吃一惊，因为这不像他了解的文前进能做出来的事。那时候许秉仁自己默默猜想，自卑的人会通过引人瞩目的行为去获取存在感，简少玲在班级里成绩又好，长得也清秀好看，也许文前进是想通过追求简少玲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自卑。
　　老许当时只是简单的批评教育了文前进，他害怕会打击文前进脆弱的自尊与自信也就没有过多地去责骂他。谁料后来事情愈演愈烈，许秉仁才出面让文前进回家好好反省自身，冷静一下。
　　文前进从家里返校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观，从一只离群的野兽变成了一头年轻的雄狮。过往的脆弱与自卑消失不见，他用无可置疑的成绩以及同龄人中罕有的领导力闪耀在学生之中。今天的文前进更是在发光，抛开杂念，只做自己的选择。
　　老许有时候不禁会想，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能做到文前进这样吗？恐怕不能够。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许默默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