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孙皓携妃驾临支应局

　　焦氏从没见过丈夫如此粗鲁狂暴，她战战兢兢拾起摔损的砚台就低首敛眉退出书房。
　　怨不得万布忧心如焚，也怪不得万布粗鲁狂暴，孙皓一句“着太傅万布预备车辇法驾及皇家一应所需”的口谕，耗费国库三年税赋积蓄也难以博得龙心大悦。
　　按照天子大驾出行规制，除皇帝乘坐的天子龙辇外，另有法驾属车八十一乘。属车为静室令、宗正令、司隶校尉、射声校尉、太尉等侍从大臣乘坐。八十一乘属车之外，还有科技含量很高的指南车。
　　指南车需四马牵引，其形制如楼，楼有三级，四角金龙口衔羽葆。楼上立有木刻仙人，仙人身穿羽衣。因那时的指南车已经使用了齿轮组合和离合装置，所以无论车行何方，车上仙人手一直指着南方。
　　因此，凡吴国皇帝大驾出行，指南车为第一属车先行，保证整个皇家车队不至于迷路。此外，皇后、嫔妃的凤辇以及皇家的御衣车、御书车、御軺车、御药车、御厨车也不在八十一乘属车之内。
　　天子大驾出行与天子法驾出行的区别，在于属车的多寡。如果从为国节用考虑，以法驾出行，属车只需三十六乘就符合礼制了。万布所揪心者，不仅仅是孙皓荒廖绝伦的青盖入洛阳的预演，他担心孙皓在张俶一干小人唆使下，不仅以大驾礼制出行，而且重新制作金路龙辇和皇妃们乘坐的重翟羽盖金根车。
　　万布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孙皓的贴身太监曹瑾在万布积极检查整理龙辇和重翟羽盖金根车的时候，又给他传达了万岁口谕：“金路龙辇和两辆重翟羽盖金根车，必须是全新的。全新的龙辇和重翟羽盖金根车，要保证乘坐者能够一天脚不落地。”
　　为了能够争取万岁不提出重新制造新的车辇，万布和太常卿张悌亲自督促能工巧匠和粗使宫女，对金路龙辇和重翟羽盖金根车的金银饰件进行擦拭增亮，对于旌旗冕旒则全部更换一新。就在即将请皇帝验看之际，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曹瑾传达了孙皓口谕便去了，万布却显得如醉如痴的，抚摸着金路龙辇车轭上金光闪闪的衔轭龙首，眼里溢出几点清泪。
　　张悌字友仁，面相白净清癯，行事中规中矩，内心颇有城府，足可引为知己。张悌知道万布心里一下难转过弯子，就把他请到一个叫“晴空观云”的酒楼小酌。当三杯酒下肚，万布流着泪道：“友仁弟，我可能过不去这个坎了。万一我身遭不测，望你照看一家老小，送他们安全回到临安老家。”
　　张悌看着万布有些诡秘地笑笑，只顾吃菜喝酒，好像没听见万布所求。
　　万布见状有些诧异问：“难道友仁弟不允我所求？”
　　张悌道：“太傅所求，友仁敢不应允。只是友仁所求，恐怕太傅不允了。”
　　万布认真问：“太常卿所求何事？”
　　张悌用筷子指指席面道：“请太傅一口吃完这桌上的所有酒菜。”
　　万布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张悌的意思，他与张悌对饮一杯后说：“于公于私，都请太常卿进一步指点迷津。”
　　张悌道：“太傅所忧者，是担心万岁以八十一辆属车的大驾出行。但天聪蒙蔽，不可以卵击石犯言直谏，从而招致杀身之祸。欲要说服万岁，必须先博得万岁高兴。只有万岁高兴了，方可劝谏万岁以三十六乘属车的法驾出行，以达到太傅为国节用为民积福之目的。”
　　万布心里的疙瘩非张悌一句话就能解开，他苦笑一下道：“博得万岁高兴谈何容易？万岁此次出行，必乘金路龙辇。你知道，金路龙辇的后箱外面有黄金玳瑁雕饰的金鹏展翅图案，故而金路龙辇又叫金鹏车，专为天子会万国之宾所用。一辇制成，黄金白银不下万两，玳瑁玉璜不计其数。那皇妃们所乘重翟羽盖金根车，不仅又得耗费大量黄金珠宝，而且制作重翟羽盖，需要很多的七尺雉尾，急切怎可寻得齐便？再说，去年远航海外之前，贯一拜访了陆抗。陆将军明言，吴国吞并晋朝杳无希望。倘若自保，还得建立强大长江水师，才能凭借长江天险阻挡晋朝对吴国的攻势。贯一从海外赚钱一亿缗，意欲劝谏皇上用于长江水师。可一次荒廖的预演，一切都成了泡影。”
　　张悌明白了万布的心曲，心里很是感动，他无语喝干一杯酒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心里的疙瘩也是宜解不宜结。太傅心里的疙瘩，只要参透这家酒店的店名就可迎刃而解。”
　　万布一听张悌的话，口里就把“晴空观云”念叨几遍道：“友仁莫非是在故弄玄虚？”
　　张悌轻轻摇摇头道：“太傅面前，下官怎敢故弄玄虚。晴空观云，云不遮眼。太傅把一切往开看，自然看到极高极远。太傅忧虑着吴国安危，就应该把新制金路龙辇放在自己掌控之下有所节用。倘若皇上另委他人督造，不仅太傅失去皇上信任，吴国也将失去干城。以在下愚见，从个人安危和国之安危计，太傅都应该从速督造金路龙辇和重翟羽盖金根车。”
　　万布总算被太常卿张悌说服，决计先博得万岁的欢心，以达自己曲谏万岁以三十六乘属车出行之目的。
　　干练的万布手下，自然有一班干练的属下。短短二十天的时间内，万布督促能工巧匠日夜不停，赶制出一辆全新的金路龙辇和两辆重翟羽盖金根车。孙皓的天玺元年八月二十二日是个黄道吉日，万布就在这天请万岁验看试乘龙车凤辇。
　　吴帝孙皓带着姚妃、张芙两位金印皇后来到太常寺支应局，就见空地上静静停着六马牵拉的金路龙辇和四马牵拉的重翟羽盖金根车。孙皓右拉姚妃，左牵张芙，在曹瑾、张俶的陪同下，细细验看着崭新的龙车凤辇。仲秋艳阳柔和明亮，金路龙辇和重翟羽盖金根车闪耀着富丽辉煌。孙皓鉴赏金银珠宝是行家，他默默注视和抚摸着金银饰件，暗暗检验着珠宝饰物的牢固度。曹瑾、张俶、姚妃、张芙等人见万岁是一副声色不动的样子，自然不敢贸然褒贬。万布知道孙皓是见过大供香大世面的，所以也不急着给他介绍所用黄金白银采于何州何地，玳瑁珍珠来自某国某邦。他静静期盼着孙皓进入重翟羽盖金根车内部验看，那里是决定皇上满意与否的关键所在。张俶在传达万岁口谕中有一句很关键的话：“要保证乘坐者能够一天脚不落地”，“一天脚不落地”是一句隐语。不是聪明人参不透这句话的真实含意，能一下参透这句话者就是聪明人。万布知道，保证万岁和万岁爱妃一天脚不落地，必须借助一个奇巧器具。万布和张悌召集能工巧匠苦思了三天三夜，才解决了这个难题。因此，他就把博得万岁龙心大悦的宝，压在那个奇巧器具上。
　　金路龙辇除了使用黄金白银珠宝包裹美饰之外，还要斜插丝绣龙旗若干于车之左，又置棨戟若干于车之右。棨戟是天子出行的重要行头，外罩黻绣戟衣，戟衣绣有“奉天承运”的亚字。前面的棨戟分别系有大蛙蟆幡和斗大牦牛尾巴。戟柖系上斗大牦牛尾巴，就是天子出行专用的左纛。孙皓验看了所有金银珠宝饰件，没有验看龙旗、左纛之类的天子行头，就拉着姚妃、张芙直接进了重翟羽盖金根车车厢内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