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施仁聚众云 重义集群英 (二)


小说:寻妖  作者: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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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那孩子说话的老汉见这她这般要强,不顾人脸色,一时生怕她这言语惹恼了张入云,却只在旁长吁短叹,为她不懂人前说话短了好处暗自可惜。
未想眼前的华服公子,却是一点也不将孩子无礼话放在眼里,反又问自己道:“老先生!这孩子的来历麻烦您且与我说说,她这腿上的伤却又是怎生来的?”张入云说到这里,又附耳与小雅轻声道:“你且过去,请我师兄过来一趟!”小雅此刻正为那孩子无心之语,说的心上极没意思,见张入云差使自己,虽是连翻了他两眼,但最终却没与他理论,倒真的去了!
再见那老丈叹了口气方答道:“唉!这小丫头即可怜又可恨!生性脾气倔强,平日里仗着她力气大,此处街坊邻居可没少得罪,自从上年被压断了腿之后,这才老实了一些!”老人说着话虽是有些忿忿之色,目光中也多有对小丫头回护之意。是以女孩被老人说道虽心上不乐意,但终没翻脸打断老人的话头。
原来这孩子本也是有名有姓人家出身,并不是这般街头讨饭的小乞丐,她祖父姓刘与其母亲本是自外乡移居此地,虽家道贫寒,但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她母亲性情温婉,又兼容貌秀美,往日里媒婆倒是几将父女二人门前踏破。只是她这做父亲的老实本份,当年因女儿年小,又想安心挑一门性情好的人家,是以将婚事略耽误了一二年。
未想日后却出了大事,本是待字闺中处子之身的刘家女,竟无夫怀了身孕,乡人口毒,无事都要生出些事来,何况这样天大的话柄。一时里往日被刘老汉拒绝的媒婆携恨,只造谣老汉不为女儿订亲,实是暗中将自己女儿做了私娼,表里老实,暗里却做些营生。更有些秽语道这父女二人并不是亲生爷俩,只怕二人背后做出些勾当,才使的刘女怀孕。
老汉一时遮遮掩掩避了女孩与张入云面前说了,如此市井小人的恶语不由激的张入云面上嗔怒。他自己当年与母亲二人守着故居,也常被邻居街坊暗中调拔是非,为此上不知与童年和大小孩子打了多少架。老人家一时提及此处,再转眼看看满身邋遢,却又一脸倔强的女孩,倒是很有些与当年的自己想像,当下心上已有了计较,只又听老人说了下去。
小女孩祖父虽是本份,但却并未有此而守着当时礼俗将女儿遗弃,而是安心调理女儿身体,只待一朝分娩。未想刘家女怀孕十三个月却才感动胎气,到生这孩子时,竟是难产,直用尽所有气血精神才将女孩产下。这小女孩虽是生来壮健,但刘女却也因此力竭身亏,气虚而死。
如此,邻人又传刘女怀的定是孽种,因触天怒才得横死。刘老汉平日里靠的是做些糕饼点心的迎门小买卖度日,因有如此传闻,众人都怕沾染秽气,俱不来照顾老汉生意。老人小本经营,一二年里便蚀了本,只得重拾旧途,挣扎身子,每日做了糕点,只远远的挑至城北叫卖。
如此过了五年,刘老汉实在打熬不动,只得想将城里房子典卖了换些银钱到乡下去住,未逞想,却遇上鄂州世家子弟杜二公子看中老汉房子地势好,欲装饰一新后,欲金屋藏娇,豢养姬妾。因听说老汉是外乡人,又是在当地名声不好。一时上便仗势半买半抢了去,争执之下不免为杜家豪奴打伤,自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见其恢复,虽得了些买房的银钱却又全用在针药上。
自此后祖孙二人只在城南破落的关帝庙中栖身,刘老汉虽是到此田地,却是守着祖上教训,并不沿街乞讨,只一任的挣动身子走街穿巷携带着孙女收拾些破烂有饥无饱的渡日。如此又过了两三年,老人早已是风烛残年再挣动不起,只得日日躺在破庙中挨命。
未想这小女孩自幼力气便大,虽是七八岁年纪,便已很能为大人分忧,先是自己一人只在城中拾捡些破烂与祖父渡日。到的日后,女孩身形见长,食量日大,见如此只能长日挨饿不得温饱,便仗了自己一身力气,到的江边为商船挑担子卖力气过活。
小女孩虽年小却是天授神力,只一小小身子往往却抵的上两三个大人使用,一开始做这营生倒颇为相宜,每日里女孩不但可买些米肉,还能积攒些钱替爷爷看病。只是时间长了,商家欺她年小,往往克扣工钱,江边码头挑夫见她抢了自己饭碗,又不懂人前奉迎,时时恶语相向,明里暗里俱都欺负她。
女孩虽幼小,却不比自己爷爷老实好欺,只一遇不合便是与人拳脚相向,她力道绝大,纵是再粗壮的汉子只被她一拳挨到也莫想再爬的起来,若是运气不好,一拳打实了,催筋断骨小病三两月定是少不了的。为此上,被打伤的人,只女孩告到衙门不知多少次,无奈恶人自有恶人磨。刘家祖孙已是穷到无米开锅,她一届只十岁的小孩子,纵是官府里也不好查办,且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家,长官虽是无心,到底也有些偏袒,往往总是不了了之,日子久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到的日后女孩也被众穷汉磨的痞了,但凡有人将自己告上官府耽误自己挑担营生的,日后必是打的他更凶,本来还只一人小病三两月就可完事的,却捣腾到伤者一大家子,众兄弟都要跟着受罪。码头穷汉们见她凶顽,到后来也真的怕了她,再不也敢与她纠缠。
只是人心至毒,胜如蛇蝎,时间久了,终有数恶人不忿,于上年女孩在江边挑担时,暗将商家堆砌的众多木排放倒,虽是女孩力大身轻,左右躲闪,但仍是被巨木压身,待救转过来后,小命虽是保住,右腿却是砸了粉碎。数月过后待身体将养好时,一条腿终是落下了残疾。
自此后女孩再做不得江边挑担的营生,只得重回老路,于街巷中拾些破烂渡日,只是她长久以来与人相恶,将个脾气养的凶了,往往一语不合便是动手相向,是以众人大有厌她的。而养心斋里店伙计也是因为女孩生的丑陋又兼邋遢,却时常驻立在门首妨碍店里生意撵她,自不免吃过她的苦头,方才闻张入云相唤,却是不免作难。
只有那替女孩说话的老汉,平常里偶有周济祖孙二人的举止,女孩才听得些他的话。但她自幼受祖父教导从不占人便宜,若受老人照顾,或是一担柴,或是将老人房前屋后清扫个干净。总之并不平白受人好处,其性虽作,但却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数月前刘老汉终是病重过身,女孩虽是从此少了些辛苦,但越发的形单影支,反不如以前精神了。
那老汉说话时,女孩想是不乐为人议论长短,心上不自在,转身驻了拐杖就欲离去。老人见她性作,却忙将她拉住道:“你往哪里去?你这娃儿莫要逞强,肚子里已有多日未落米水了,人家有心助你,说不定给你讨个好差使做,你却还要在这里给人脸色瞧吗?仔细你爷爷知道你这样又要伤心生气了!”那孩子本想就走,但听老汉如此一说,却又得一番犹豫。
正在这时,浮云子却已被小雅生生拽了过来,想是老道人在人前敌不过小雅蛮力,为防人耻笑,当下反倒先自与张入云开口岔了话题道:“今日真是见鬼了!平日里我走南闯北也是多经历的,算起来这鄂州可真说是富遮之地了!怎么一到施斋时节就钻出来这多穷汉,若不是祝二公子准备妥当,只怕还真敌不过这群汉子争闹呢!”
说话间老道已是掸了掸身上灰尘又问道:“不知贤弟唤我来为了什么事?”转侧间浮云子已瞧见一旁生相奇怪的女孩,一时为其生的丑陋,不由张嘴就道:“哎呀!这个丫头生的好生……,好生结实啊!”众人听他张口就要伤人已是拎了一把汗,再听他转了话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未想,就如此,那女孩已是上前行至浮云子身边。
张入云以为她心傲,听出兄长说的貌丑,恼羞之下就要动手,正在皱眉时分。却见那小女孩难得恭敬了身子,朝着浮云子施了一礼道:“老道长您好!小蛮给您老请安了!”
她突然这一番守礼的举止,场上众人除了浮云子外,都是大吃一惊。当下老道长见众人惊讶状,反倒有些不知眼前这小姑娘的身份轻重,一时扬了扬眉,赶忙摆了摆手道:“免礼!免礼!呵呵,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还挺知道敬重长辈,真是个好孩子了!”说完赶紧回首目视张入云,眼带疑问只想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可自家兄弟此刻也正眼有惊色的看着自己。
原来这做小蛮的女孩,旧日曾在养心斋里因浮云子无心一语赊得一剂草药与自己,事过大半年的功夫,老道人早不记得这邋遢的小姑娘。但这祖孙二人却每常记忆犹心,小蛮日常在养心斋前驻守也就为祖父所命想再与浮云子致谢。只是谁想这长日子里老道人只知道在玉泉山上纳福,少有下山的机会。好不容易今天露了一回面孔,却还是为了施斋的义举。
那小蛮守着祖训从不受人施舍,此时却不好上前与浮云子答话,是以只得在旁耐心等候,只是肚子里实饿的难受,看见满目的食物,自是打熬的辛苦,不由脸上有些显露,却正巧为张入云瞧见。
浮云子听了小蛮解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日自己曾遇过孩子,反正当时这养心斋也是祝海客老人开了半做买卖,半行义举开的,这般只是赊药济人的小事,更是没有放在心上。此刻见眼前女孩对自己多有礼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只得回头与张入云笑道:“贤弟叫我就为这孩子要见一事吗?”
张入云见兄长错会了意,轻轻一笑道:“也是一桩!”说话间又放轻声道:“兄长且看这孩子一身筋骨如何?”
老道长得此提醒方回过意,回目留意之下,但见眼前女孩铜头铁骨,额角眉眼虽粗,却实是块珲金璞玉,自己因见她生的邋遢,才没有仔细留意,一时上细打量一番确是根骨极佳的好资质,不由叹道:“到底还是老弟的眼力好,这孩子我怕是也见过一两次,却怎没留心到呢!论资质只怕比玉柔还要强上不少,唉!只可惜……。”浮云子话音虽忽然止住,但围观者却都知道其言下之意是这小姑娘已经落下了残疾。
只是老道人素知张入云习性,虽是眼前人已有缺憾,但自己老弟却是自来不信命的,一时又开口道:“怎么!兄弟是看上这孩子筋骨,想收她做个徒弟吗?”浮云子这话虽轻,但在场众人都是耳目灵便的,当下齐都一惊,便是那为小蛮开解的老丈也听了个清楚。
那老汉虽不认得张入云,但眼这位道装装扮的浮云子确是知道的,他知这位老道人极受祝府尊荣,每凡遇有礼祭大事都请这位老道长主持,有传祝府爱女也拜在其门下。虽不知是不是真假,但就是人人称羡的祝二公子也在其身前仅以晚辈称呼,持礼至恭。
此时听得老道人其兄弟要收小蛮做弟子,如此好事,只怕这苦孩子一生也别再想碰上第二次,喜不自禁之下,忙欲拉过女孩施礼。却就见身边小蛮只皱了一双眉头恶恶生的看着张入云,其意倒似一点也没将眼前人放在眼里。
张入云不料怎地连自己这做兄长的也会误会自己要开山收起弟子来,一时在人前拒绝不免有些尴尬,但到底还是皱了皱眉道:“兄长戏谑了!小弟一点的粗浅伎俩心境哪堪的为人师表,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些气性,想转托兄长代劳,兄长门人众多,且多比这孩子年长不少,若将她收归门下,当能时常加以照顾。”浮云子未想到原来是张入云要求自己将这孩子收录,一时意想不到,再加上小蛮身有残疾,倒是略有些犹豫。
小雅见张入云推辞不收小蛮,倒是心有不甘,只在旁讥讽道:“你方才不是说过渡天下人你所不能,若只这孩子一个,却不在话下吗?这会子怎么又把这孩子推给你这滥事无用一点本领都没有的老杂毛!”她一番话说的极是难听,只将个人人眼中仙风道骨的浮云子,贬的一些不剩,可偏是老道长知道她手段猛辣,不敢与其计较。
一时只嘎声一笑,不予理睬,自顾说道:“即是兄弟相托,老哥哥我也不便推辞,这孩子根骨实好,日后有她在我门下,只怕比玉柔还要得力。只是这孩子到底是你保举的,今后你可得格外照顾,不要把她领进门,自己却撒手不管哦!”
张入云闻自己兄长开口答应,心上一喜,又听老道人戏笑,当下忙回道:“兄长所言甚是,这孩子一身筋骨与玉柔众师侄不同,今后有暇小弟一定为兄长分忧!”
不料他兄弟二人在此一搭一档的说着,一旁忍耐半日的小蛮却忽然开口指着张入云道:“我才不要他教我本事呢!有钱的就没个好人!”说话间却已跪在地上给浮云子叩头道:“我只求道爷能给小蛮个差使做!我有力气!”说着,只将自己腋下拐杖提在手里只轻轻一掰便化做两截,至后二分四、四分八便成了八小段木棍。
浮云子兄弟二人不想这孩子手力竟这般**,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起先就闻小蛮手底还有些木杖断裂的脆响声,可到的后来却发出如撕破厚纸的声响。二人虽也长走江湖,但这般如横练金刚似的巨力却还是第一回碰上,张入云虽自负自己也能做到,但要如这孩子一般轻松,又不提内劲,却是绝无可能。
浮云子一时为其巨力所惊,口里只如被人塞了鸭蛋半日也没合拢,后回过神来,方惊声道:“喔!小丫头好大的力气,就你这一手,走江湖卖把式也是绰绰有余啊!”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想起不该在人前说这些看似奚落小姑娘的话,赶紧将话头止住,又再回首与张入云双目交对,意问其心意。
正在此刻,在旁小雅见女孩巨力却很是欢喜,直笑着又指着张入云道:“小姑娘说的不错,这家伙确实不是好人!只是你说的这位道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观里就喜欢养女人,整日为非作歹,不是好路道,姐姐我啊!可常他欺负呢!你可一定守定主意千万变做他的徒弟哦!”
浮云子听小雅说这般胡天黑地,没人伦的话来,赶紧想上前捂了小雅的嘴,可只被眼前粉娘子一作色,便又得吓了回去。
而张入云因见小蛮一身锐气,虽是有些为顽劣被些世俗气沾,但到底也是难得,又因怜她美质蒙尘,有心成全,当下只道:“也好!若论做我兄弟二人弟子,只以你眼前资质却还不够,你即不愿意,也就罢了!你方才说了要讨件差使,我二云观与养心斋每日都有弟子往返,自此后你即住在养心斋内,每日早迎晚送且要附带好些东西在路上!若你能做到,我便请店中王掌柜管你三餐一宿,你可愿意?”
小蛮听后却不信道:“只这么容易?你可别骗人?”
张入云笑道:“我骗你做甚,只是路上不许你用拐杖,你来去都需双手捧物,若持了拐杖还像什么话?”他这一话一出口,却惹得身旁老汉有些作难,老人知道女孩脚下不便,鄂州城与玉泉山数十里的路途,一日来回两趟,又要上山,只怕有百里路程,如此每日不停往返,便是成年男子也不一定做到,张入云如此要求,实在是有些难为女孩了。
未想小蛮却一口答应,想是肚里饿的厉害了!只问道:“那今日道爷的弟子也在城里,今晚我送一回,管不管晚饭?”一句话倒是说的张入云兄弟二人都笑了。
当下浮云子已抢先道:“自是算的,不但管你晚饭,老道我此时肚子也饿了,正想吃些糕点,顺便请你吃点如何?”说话间又对着身边老汉道:“也请老丈一同落坐,可千万不要推辞才好?”说完又对已走近身边的珠珠挥手,命她将预置的糕饼点心摆放在张入云先时做做的茶楼内,当下即引了众人往茶楼行去。
张入云知自己兄长会得一点医术,此刻二人与老汉走在前首,便趁空问兄长,小蛮腿伤如何,是不是还有救治回转的可能。老道人闻言回头瞧了瞧已没了拐杖只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见她虽是没了拐杖,行路颠簸,但伤腿却能落的实地。跟在众人身后并不见落慢,不由倒是皱了眉道:“只怕有些困难,这孩子骨头已长实了!她又是有些禀性的,如此反倒不好调理!”一席话说的连同张入云也皱了眉头,老道人见此赶忙又道:“兄弟别作难!我看,也不一定就没个医法,等日后请三娘子来看这小丫头罢,那狐狸这半年来各般道法都得大进,只怕她倒有些办法呢?”张入云闻此才稍放下心,只是回头看看女孩颠簸而行,不由又些皱眉,只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为难她了!
未料那孩子一时进了屋内落坐,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开动吃喝,她想是饿的急了,一时间只将珠珠两位女弟子携得的糕点片刻吃了个顷尽。一时将才喝了口茶,眼角描了描道爷与身边女弟子,大有意犹未尽的意思。浮云子虽是有些心痛弟子们精心调制的千层糕,香酥卷被她风卷残云不辨滋味的吃了个干净。虽有些王八吃大麦的嫌疑,但还不至于吝啬几个铜钱。一时叫个茶店伙计,只命他只将店中精样糕点尽上。一边嘱咐小蛮道:“吃!道爷爷管够!”说话间又醮了口水将撒落在杯盘里的糕点食屑沾了放在口里道:“就是要爱惜东西,吃不了可别糟贱!”
一旁小雅见小蛮吃的开心,自己却不能动人间烟火,当下又羡又炉,只娇嗔道:“看你这样吃喝的难看样,还是别叫小蛮了!否则古人都被你叫丑了!”
小蛮正在用心大嚼,闻言自是不知其中典故,浮云子与张入云倒是知道些缘故,一时听小雅说的有趣,也得一笑。自此后山中人物俱都以阿蛮称呼她,至于原来的名字倒是少有听闻了。
至夜,在张入云授意下,祝玉彬果然安排阿蛮在城内养心斋一陋室住宿,平日里只管教她每日迎送珠珠二女往返玉泉山两趟,兼还于店中做些粗使的活计。因是张入云有心之下,反倒命祝玉彬不要对阿蛮另眼相看,只一如平常店中伙计使唤。唯浮云子看出张入云对这孩子多有回护之意,日后许有期许,目下也只是为其精神毅声才出此苦心调教而已。
自此后鄂州城每日天不亮便要有一孩童的身影于玉泉山上来回往返,虽是她身有残疾,极是辛苦却从不见有一日间断。且那孩子每日来去时总要在掌上托得好些香油酒水之类易颠簸的物事,如此之下愈发难为,只是阿蛮生来性格坚毅异常,每日都只得咬牙坚持,却从不叫苦,可她并不知自己身后总有一人影暗中相随,日观其身法脚力,只一味的苦自思索。
阿蛮到底天赋异禀,只一个月的功夫,便可做到持物不洒不漏,身法也逐渐迅捷,已可轻松跟随珠珠二人上路。正待她刚得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珠珠二女自第二日起,步伐便忽地加快,任是她怎生加力追赶,也是无能为力。阿蛮只当二人故意刁难自己,虽心有不服,当下却并不叫苦,只一味追赶。
不料二女见她行的慢,反倒出语指教她步法不对,略一指点下,阿蛮果然大为轻松,为此上才知二女这般只是有心传授自己本领,心下不由大是感激,却不知道二女出口指点的精要都是张入云连日来观察阿蛮脚步身形,专为她腿有残疾而想出的轻身路道。阿蛮本是珲金璞玉,一得指点,不出十日便是轻身本领大进,往来山野之间已是纵跳如飞好比灵猿。且因是得了张入云这样轻功绝顶的高手指教,脚下登踏游行之间却又得随行潇洒,再看不出一些身有残疾的迹象。
自这一日起,珠珠二女身法也是随之加快,又比起先时迅捷得好些,阿蛮每日背负的行囊也日亦加重,阻其身法长进。但阿蛮每有求救时,珠珠二女却并不隐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传授,每有自己不能回答处,到的第二日却总能回复完转圆满。
而再过得一月功夫阿蛮竟于自己不知觉中开始修习白阳图解,她不比珠珠二女元身缺漏又是资质有限,只一得心法后便是轻身功夫大涨,不过数日功夫便任是二女如何施展,也再奈何不了她了。
张入云与浮云子每日看着她功力增长心下亦喜,却不知她功力竟会增进的如此迅速。无奈之下只得将每日职守养心斋的任务交与惜霞姐妹二人。而珠珠与巧巧此刻已是大为羞愧,只为自己功行浅薄人前不济,却每日里痴缠张入云求教,为此上倒耽误张入云不少功课,至后无奈,只得传求祝玉柔代为教习。
祝玉柔为众女大师姐,平日里威仪反比其浮云子还教众师妹尊敬,且她一身心法道力此时已不在其师之下,出手管教帮带反更为相宜。当下不过一月功夫,二位师妹在其指导下也是多有进益,只是惜霞两位姐妹此刻也已被阿蛮比了下去。如此二代弟子中只祝玉柔一人有资历指点其心法武艺了。
祝玉柔知师叔张入云对阿蛮甚是爱惜,是以每一日的研教越发的尽心着意。她一身本事远非自己四位师妹可比,自此后阿蛮怎生逞动心智武功也是难以企及,这才有些畏服二云观中确有能人。阿蛮虽是心生顽劣,不通俗务,但数月相处下来,也知观中一众上下对自己都得善意,尤其张入云一身本领更是远超出自己想像,虽有心拜师,只是又为先时自己于人前与张入云恶语相向,总是拉不下脸面来求其收录,且又怕张入云不收自己,如此反将这桩事有些耽搁。
而张入云倒是不以为意,他本就无心收录弟子,先前欲将其渡入浮云子门下,未想却未能成愿,因是他心上名利心单薄,只此这般匿迹传授武艺也没觉有什么不好。再说阿蛮这孩子虽是任性顽劣,但生性至孝又知尊老,倒不是不可调教,此刻暂不收她为弟子,也怕她得了本领后反容易生的好胜性高。只这般日日往返与二云观里轻功试炼,又受众姐妹气性沾染导其向善,诸般苦心只为洗涤其心境,不要得了些传授反走了岐途为非作歹起来。
再说自新年后这两个月来,张入云却是于一夜忽得心智开蒙,旧习之下的所有四十二解尽行融会贯通,不再心生阻滞。他知只需得了《白阳图解》前二十七解自己一身功行便已立了根基,之后中下二段五十四解得与不得与他年功果倒不是多有妨碍。值此之际可算是了了他十多年来的心愿,一身功力终是踏入厅堂,日后只需再加锤炼便是第一流境界也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虽是张入云此刻尚未得剑术,但自负只凭拳脚之力已可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他自从得无色僧尽心指点传授,技击功夫真可为人间绝流,当夜里他一身劲气流动循环不息,意气奋发时分,竟在月下吞罡吐气,引颈长啸。
只是初时作啸他只为修炼至今日终可稍吐平生夙愿,待啸声经天直破霄汉之际,却再又想起香丘为自己一意孤行惨死。当日若听从石姥姥授意只回二云观修行过得两三年之后,自可得《内景元宗》与《白阳图解》,不用再经历那多人间苦处。思来想去都是自己的错,复又想到隐娘若在时,定能寻法将万事周全,自己虽是年来功有精进,但一切的一切却总是自己在做些徒劳的功役,终没能正经做成一桩事情。思至伤心处,只是满腹愤怨自悔,凄伤之下其啸声只如山中老猿悲泣,闻者无不惊心动色。
张入云此刻功行已渐进仙流,一时引声长啸吞吐一身乾阳真气,直使声传数十里,方圆百里内人家无不从梦中惊醒。玉泉山左近的精灵古怪尽为拜服,只狐妖三娘子一身功行不在其下,不受其拘服,只是闻得耳中悲音,不免抬眼遥望玉泉山上,一时也为作啸人心意为痴为醉。而向不服张入云的桃花二女不料他竟得这般功力,齐齐的惊惧莫名,二女本就因张入云自上年得了无色僧的传授平日里有些见惧他,但今日一闻其音,才知张入云深藏不露,一身内外功力终是龙虎交会得了大成,一时间小雅故是惊大了一张口,便是艳娘也是秀眉深锁,一双明眸只打量着不远处的张入云,心上又怨又妒。
张入云于当夜作啸过后,想起自己已有两年多未得回归雷音洞前将香丘遗冢前进香,有心要将香丘尸骨迎回百花谷安葬,也可稍慰其入土芳灵。当下念头即起,便如野马一般的止不住,决意第二日便与浮云子师徒相辞上路。且这一路上还有师父傅金风的遗蜕需要进见,顺便也一访师叔与阿甲。
转念时分又想起当日于野外受女鬼月奴相托寻觅的深林冤魂,自己过了三年后还未将其起出择址埋葬,实有些心上生愧。再又想起当日若不是为了一念仁心,却多半不会与得玉音师太一行。脑中思绪反复,难道做好人却只能得此下场。张入云本有些痴念,一时自怨自艾竟与一夜内身形瘦削了好些。
到了第二日,张入云与兄长将自己欲再上路辞行的心意说了,老道人知他夜中悲鸣,心上已生了异动,也不再强欲将他留下,只嘱他此回上路,却要比上一回还要小心,要知张入云此刻功行虽进,但到底未得大乘,周身灵气时常走漏,反易招惹妖物凶灵窥伺。虽是张入云已有伏魔神通,但若是遇得敌手必是本领高强之辈,反比往日来的危险,是以淳淳教诲自己二弟路上小心不要生事。
张入云见兄长难得细心垂训,实是为了防备自己为心魔所困,当下诺诺受教,只为自己连日所悟还未尽行书录,一时再耽搁的一二日功夫,也方便兄长与弟子为自己准备行装。
当下张入云连用了两日功夫,才将自己长日里修行精要,尽行绘编成册,待丢下笔墨时,却见窗外早已是月挂中天,满天星斗。因是三月天的时分,气候极是宜人,张入云连日运用心力,略嫌胸中烦闷,一时便得举步出了屋子。想想还是后花院清静,信步游走,穿堂过室,便已是至的二云观后院。
虽才三月天气,但山上有灵角树提拔灵气,即便是晚间院中俨然还是一片百花盛开的胜景,张入云回首见当日为浮云子预前埋于土下一两尺的玉蕉树,此时已被老道人提植了出来,虽只过了一年功夫,但已是尽复旧观。想着当日三娘子志得竟满提起灵树的得意神情,却不知终是自己兄长更加精鬼些,还是被其算计,不由忍不住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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